2025年5月13日13时30分，人文学部（文学院）“经典细读”课程开设十周年系列讲座暨“嘤鸣”系列讲座第68讲在我校石湫校区博学楼1-520会议室如期举行。本次讲座题为《“文艺学与文献学精密结合”——程千帆先生文学批评思想及其当代价值述评》，主讲者为我院刘学军老师。“两古”（古代文学与古典文献）教研室主任张响老师主持了本场讲座，现当代文学专业韦黄丹老师与部分学生现场参与聆听。
讲座伊始，刘学军老师分享了自己近年关于“人类境遇是日新月异还是亘古不变”问题的疑惑，并引《易·大畜》“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蓄其德”句和斯维特兰娜·博伊姆（Svellana Boym）在《怀旧的未来》中的话（“怀旧可能是回顾性的，但是也可能是前瞻性的”），来说明我们之所以需要回顾既往学术史、重谈程千帆先生文学批评思想的必要性。
接着，刘老师以程千帆先生1942年发表的《论今日大学中文系教学之蔽》一文为例，指出作者80多年前所痛陈的大学中文系教学的两个弊端，即“持研究之方法以事教学”“持考据之方法以治词章”，至今仍然存在，后者尤应值得警惕。
为方便阐释程千帆先生的文学批评思想，刘老师举陶渊明《饮酒》诗第五首“悠然望/见南山”句异文为例，以田晓菲《尘几录》一书和千帆先生《陶诗“结庐在人境”篇异文释》一文各自对该异文的解读为中心，对比说明了中国文学批评实践中需要注意的问题以及千帆先生对该问题处理的审慎态度。刘老师提出疑问：“在陶诗原貌已然无从复原的前提下，后人是不是干脆放弃对诗人创作原貌的追寻，转而迫不及待地开展一种无从证伪的阐释实践呢？”“试问面对文学文本之异文，‘真’（指无限趋近作者创作原貌的努力）都可以率意放弃，那么‘美’（指艺术表达机制）和‘善’（指作品在读者那里所激发的正面情绪反应）又何从谈起呢？”
关于程千帆先生文学批评思想本身，刘老师认为千帆先生在1986年代表性论文集《古诗考索》出版后的“夫子自道”十分重要，它指示了文学批评实践的两个递进层次，即“怎样才能有效地进入文学批评”和“怎样才能更好地进行文学批评”。关于“怎样才能有效地进入文学批评”，千帆先生认为关键在于处理好“感”和“知”两者之间的辩证关系。“感”指文学批评者在进行批评实践时能对批评对象有特别的情感反应，而“知”则指能从理性角度对这种情感反应予以分析、理解和判断。“感”是“知”的前提，“感”也是“知”的目的。关于“怎样才能更好地进行文学批评”，千帆先生认为关键在于处理好“能”和“知”两者之间的互动关系。“能”指的是批评者的创作经验和批评者所理解的古人创作经验，“知”则指批评者的理论修养以及批评者对古代文论思想主张的理解。“能”“知”之间的有效互动，能够一方面有助于理解“古代的文学理论”，另一方面可以帮助今人直接从古代作品出抽绎出具有价值和当下意义的“古代文学的理论”，后者更为重要。刘老师还引用了南京大学张伯伟教授关于千帆先生文学批评思想的扼要论断——“以作品为中心的文学研究方法”，指出正是因为文学批评要以文学作品（而不是哲学作品或史学作品）为中心，故文学研究所使用的方法，就应该是文学式的，而不是哲学式的或史学式的。当前古代文学研究界最大的问题是以历史式的“考据”取代对诗意文心的追寻。千帆先生对此做法始终是持反对意见的，因为历史考据与文学批评背后所关涉的思维方式存在差异（历史考据需要的是逻辑思维，而文学则是形象思维的产物）。刘老师认为从20世纪40年代提出“将批评建筑在考据的基础上”到90年代提出“两点论”（“文艺学与文献学精密结合”），千帆先生想表达的是：由于文学批评的对象是诗，故批评者要充分尊重诗的特征，坚持以诗的方式进入、以诗的方式思考、以诗的方式表达，批评的起点是诗、终点是诗、重点也还是诗。
在横向评介完程千帆先生文学批评观点之后，刘老师又从纵向学术史的脉络中阐释了千帆诗学思想形成的线索。刘老师认为19世纪末20世纪初，中国学术开始由传统往现代转型。在这一过程中，对传统的反思和对方法的焦虑相伴而行。这时出现了用西洋科学的方法与理论从事“国故”研究一派（以胡适、傅斯年为代表）和站在民族文化立场予以回应一派，而如果按照陈寅恪的观点，这两派本质上并无差别，即应对西洋学术的态度都是不对等的、意气争胜式的（“田巴鲁仲两无成”“旧派失之滞，新派失之诬”“旧人有学无术，新人有术无学”）。千帆先生追慕陈寅恪先生“中道”而行的研究取向，却能“有所法”又“有所变”，即将学术研究的重点从“史”转移到“诗”，探寻一种诗学研究方法。刘老师指出，千帆先生“将批评建立在考据基础上”方法的提出是20世纪前期西潮汹汹背景下，立足文学研究领域思考如何挽回中国学术自尊后形成的，且是时代影响下涌现的众多智慧之一种；而“两点论”的提出，则针对的是20世纪中后期中国学界出现的新问题（80年代的文学批评庸俗化和文献整理与考据缺乏，90年代“思想家淡出、学问家凸显”），显现出了超越时代、引领学术走向的特色。
最后，刘老师结合当前古代文学研究界大家都意识到的问题，阐释了程千帆先生文学批评思想的当下意义，概言之，即：（1）探索中国文学批评自己的方法与理论；（2）呼唤一种全球化的文化视野和比较眼光。
在互动问答环节，与会师生就“日常阅读中如何能对文学作品有‘感’”“古今文学批评方法能否具有共通性”等问题展开了深度且热烈的讨论。
张响老师在总结讲座时认为刘学军老师通过这次讲座，将程千帆先生的文学批评理论思想清晰地呈现出来，这不仅让大家对程千帆先生的学术成就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也为中文学术研究和教学提供了宝贵的思路。